这样的两面,是什么时候建立起来的呢?
连自己都很讨厌的样子,不叫人喜欢的形式。像是强加于身上的伪装 。
但是,真正的厌恶与不悦应该是什么样的,她至今为止都没有弄清楚。
…
她出生在一个清苦的小家中。虽然生活过得不够滋润,好歹也在城里,也有一个温馨的家。
虽然爸爸老是办不好事让妈妈呵斥,虽然妈妈也细致不到哪里去,虽然哥哥的成绩老在班里垫底。可这一切的一切,都弥漫着一个小家的亲情,都让她无条件地沦陷其中。
自己很重情,她一点不迷糊。
她不希望这份感情破裂。她努力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小心翼翼地维护这份易碎的、上天赐予她的美好。她从未想过会失去什么,她认为自己努力去做个乖孩子就好了。
乖巧地扎着马尾辫乖巧地穿着校服乖巧地整理好自己的东西然后乖巧地学好功课。
然后她发现自己错了,错地彻头彻尾。
从一开始就像个傻子一样渴望着没有爱情的家不会破碎。
而他们在加剧分裂的同时用行动毫不留情地嘲笑着她幼稚和弱小。
他们离婚了。子随母,女随父。
其实应该从一开始就察觉到的。
父亲工作上的不顺,回家后的恶言;母亲过分敏感的心思,近似泼妇的性格。
谁错了,没人是错的,谁对了,也没人是对的。每一个人都建立起了以自己为中心挂着对家好的牌子去干涉另一方不可触及的领域。父亲如此,母亲如此,哥哥和她亦是如此。
没有应该与不该的关系,只有不解和无力的痛苦。
为什么要跟父亲,她忘掉了。
或许是受不了母亲的性格。
本就贫苦的家分成两半更是艰难了,但至少满足着,平静着。
父亲似乎有了新的爱人,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提起,她看着谈论那个女人时父亲脸上浅浅的笑容,默不作声,算是认了新的妈妈。
那个女人是个寡妇,丈夫在孩子出生一年便得病去世,十年未曾想过再婚,可能是怕孩子承受不了打击,直到遇到父亲。
…
又或许是从那天开始,她开始变了。
十五岁的她穿上礼服以伴童身份出席这场婚礼,这是她第一次照顾仅有十岁的女孩——从那天起就是她的妹妹了。妹妹小巧地令她不知所措,小小的脸儿精致地像个陶瓷娃娃,身子也小小的,轻轻的,她突然有一种想要将妹妹藏起来的冲动。妹妹不像其他孩子那么调皮,反而安静地让人心疼。几乎是从那一刻起,她的心中多了一份油然而生的保护欲。
婚礼那天,她遇到了母亲。不是很诧异母亲和哥哥为什么会来,毕竟这是自己曾经爱的人的婚礼,无论如何都想要看看他会和谁走到一起。
而她走到母亲面前时,母亲扬手给了她一个沉重的耳光。
她只是抿抿唇,将脑袋垂低了些。
多年的忍耐和压在心底的不甘在这一刻全部在母亲身上爆发,属于女人的性格特点在母亲身上显示地淋漓尽致,让母亲更像是一个泼妇。
尖锐刺耳的恶言深深扎进她的心口,难受的感觉渐渐产生,她捂紧胸口,有些喘不过气。
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生气,又为什么要把她作为宣泄对象,如果她不反抗,母亲又会不会好受些?
这边的骚动已经惊起了父亲那边,而母亲并没有停下的趋势,反而变本加厉。她已经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她将妹妹往后推,一边应付着母亲一边渴望着父亲能带走妹妹。
装着鲜红如血的酒的瓶子突然被抄起,划出一个弧线带着绚丽的红色砸向她身后的妹妹,她一惊,将妹妹往旁边一扯。
嘭——
刺啦!
玻璃破碎的声音和肌肉撕开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红色顺着她的手臂划下滴在暗色的地毯上消失不见。母亲吓得扔掉了剩下的瓶子,浑身发起抖来。
几乎是瞬间,暴戾和厌气从心底翻涌上来,吞噬了她的整颗心。
这个泼妇为什么不去死?
脑海里只剩下一条念头,她想要拿起那半截酒瓶子扎进母亲的身体。但现实是不可能让她这么做的,理智还在,就仍是好孩子。
痛觉麻痹了所有神经,她闭上眼,睡了过去。
…
那一时的暴戾并不是她所想的冲动,似乎是青春期学生的心理,这种感觉开始在生活中平凡出现。从一开始的压制忍耐,到后来的放纵恣睢。
渐渐捏起了拳头,渐渐学会了抽烟。渐渐卷起了校服袖子。对其态度的转变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释放和解脱,也与此同时带来了不可磨灭的罪恶感。
那是一个很乖的孩子一步步走向坏孩子身份的堕落感。
即便在外是不折不扣的混混,但她心里仍旧是一个渴望被赞扬被夸奖的小小孩。
这样的生活让她感到黑暗,感到不安,唯一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的是继母的孩子,即她的妹妹。
年龄差的缘故使她无法长时间陪在妹妹身边,即便如此,妹妹还是“义无反顾”地依赖着她。明明都十岁多了,却仍像个不懂事的小宝宝,总在她身边撒娇,要看她的书,吃她的零食。曾经的童真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于她身边,怎叫她不想要珍惜呵护?
也许是对继母和父亲的一份愧疚,她在家里保持了不惹事的形象,在外也是十分谨慎,小心翼翼地处理掉打架的痕迹,不被校方发现。她以为会这样下去。
俗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在她惹事惹大了之后,麻烦出了。
她遭到了一个贵公子的绑架和勒索,可被绑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妹妹,目标是她。
事情惊动了家人和校方,一时间她成了大众的关注点。她沉默了,周围人的态度让她烦到了极点,一气之下她放了话——她一定会带着妹妹回来的。
之后她带上钱只身去了交易地点。对方也是个渣子,不但要了钱,还想要她。她犹豫了半晌,答应了。
接下来的五个小时像是在做噩梦,不同的负面情绪不断冲击着心房。惊慌,恐惧,羞耻,痛苦,绝望。滚烫的泪水一直灼到心底。地板砖冰凉的触感,男人令人做呕的性的味道,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撕裂心肺般的难受。
恶心恶心恶心!所有的思想都化为简单的两个字。
似乎只是一小段时间,也似乎过很久很久,身上再没有了人,她挣扎起身,踉踉跄跄地跑出去,四周空旷无一人了。
妹妹在哪?
大概是索取够了,对方将妹妹交到她手中,看到妹妹纯真的眼睛,干涸多时泪腺瞬间酸痛,泪水涌下。
回家的路上,她努力对妹妹展现出笑容。回到家时,对上所有人焦急的目光,她只是轻轻一笑,便瘫倒在地,昏迷不醒。
醒来后看到妹妹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妹妹小小的身子,猛然间她发现了一丝不对劲。因为那具本应柔软的身躯此时是半僵硬状态。
她慌了,当妹妹被推进急救室时,她感到世界在瞬间崩塌。
妹妹没有活下来,在救出来之前早就注射了布朗,由于布朗是毒品的性质,一直不被人发现,直至肌肉开始僵硬。
这一次,她彻彻底底地沉默了,十八岁的她,参了军。
军队近似残暴的训练让那段记忆像是烙印一般深深刻在脑海中。她学会了所有的演戏,学会了隐藏,学会了用钢硬的拳头将事情解决,学会了如何在他人面前树立威慑。
这便是她至今为止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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